第一百零二章 送乌行(12)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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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分,伏牛山上,三方主力全线交战,而关西军几乎是上来便死伤惨重,摇摇欲坠,竟陷入到了一种负隅顽抗的地步。
原因不言自明,张行在进入战场前专门调整了攻击方位,使得关西军在前期不得不承受两面夹击之势。而偏偏黜龙军与东都军都有绝对的强点,让关西军根本无法阻拦对方的强点突击与大部队随后清扫。
战线被撕扯开来,防御工事被轻易占据,指挥体系崩塌,一多半部队努力往山顶皇帝那里靠拢,靠着与天上棋盘的联系做支撑,剩下一小半则已经被黜龙军与东都军实际上进行了分割包围,连棋盘都没法依靠,直接沦为狩猎对象。
混战中,到处都是故事。
屈突达的中军大举冲击郑善叶的防区,侧翼的大太保罗方奉命支援,迎面遇到了逃散下来的义弟马开,薛万平杀的正酣,一抬头看到亲兄弟薛万备的旗帜。
只能说,东都跟关西这些人,真的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昔日之兄弟、义兄弟、同僚,一朝便要刀兵相见。唯独事到如今,若说没有什么觉悟,反而奇怪。
于是乎,旗帜倒卷,甲胄绽开,残肢断臂,血流如潮。
当然,黜龙军这里倒也不是多么立场超然,张行在浓雾中,一抬眼就看到了司马正侧后方指挥司马氏亲卫的故人王代积……更不要说,他跟司马正、白横秋怎么都算是瓜葛难断的。
而且,战场上打的最激烈的就是他们三人。
白横秋的棋盘铺陈了全局,只要没被分割包围的关西军都能牵引,反过来说,所有对关西军的打击本身就是与他抗争……而且平心而论,若非是他,就这个局面,关西军早就全军崩溃,任由其余两家屠戮了;司马正则是另一个极端,他的外显盔甲就在他的身体外周,行动自若,所当者辟,宛若一个身材极其壮大、战力也及其强悍的战士,亲自披坚执锐、冲锋陷阵一般。
相较而言,张行似乎还是老一套。
背靠两位宗师与数百踏白骑,然后是白雾,是若隐若现的辉光真龙,真龙的形象似乎已经固定了,据说是有什么依照……但实际上,在场的两位大宗师第一时间就都感知到了,不一样了。
白横秋最先感受到压力,不感觉到压力就怪了,那铺陈而上,横扫千军的气势,他比谁都感受的清楚。
而在那团白雾裹上山麓后,司马正也毫不迟疑掉头杀入其中,然后立即亲身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白雾不是真正的雾气,是真气显化的结果。
想想也是,踏白骑好大的名头,但那不过是张行修为不足时,只能以寒冰真气做阵底结阵,然后在寻常气候下冷热交加引发的正常雾气;等张行修为摸到宗师后,加上他真气充盈,往往观想一外显就变成了纯粹的真气巨物……比如很早之前在天池,那就是一只辉光巨龙;数月前在河内,就是一个随时显化真龙的巨大真气团,雾气早就没了。
而到了现在,忽然在雪都没化的情况下冒出持续性的白气,一看就有问题。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显化白雾?他张行观想的不是真龙吗?便是如传闻中那般观想是至尊,可如何来的白雾?
是呼云君?
这是司马正在雾气中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但没道理呀?呼云君的形象跟一直以来的金色真龙差太多。
不过,这雾气确实有些门道,即便是司马正借着那数丈高的巨人都无法窥破这踏白骑的军阵……这种视野的阻隔是真气层面的,反倒是他本人立在阵中可以凭借着肉眼去观察阵内局势,然后立即察觉到另一层不对劲的地方……阵内的踏白骑行动过于行云流水,他根本摸不到截杀对象杀个痛快!
牛河的绳索怎么这么灵敏了,他也要到大宗师了?
正想着呢,须臾一黑刀自雾气中劈来,势大力沉,司马正不惊反喜,身外巨人挥刀相对,两刀相交,竟如金铁交鸣,瞬间震破了周边雾气。
司马正四下去看,黑刀复又消失,但瞥见十数名踏白骑就在不远处,立即提刀冲去,却不料一道旋风自侧面而来,猝不及防之下,外显化身竟然被吹了个趔趄,然后坐视白雾再来,遮蔽了一切。
司马正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他之所与黑刀做格挡,因为他知道黑刀是河北早年便成名的宗师魏文达,怕托大出岔子,事实上这黑刀一击果然厉害;而之所以放任旋风没有躲避,是因为他知道这是伍惊风!伍大郎的修为、能耐他一清二楚,便是配上这大阵又怎么可能吹得动他的外显化身?
但还是吹动了。
所以,张行的这真气大阵对伍惊风的提升已经不是一点两点,不是两分三分,而是全方位的提升了。
就好像,就好像,这不是四五百奇经,而是一千奇经的大阵一般!
一念至此,其人心惊之余,干脆故技重施,留下身外化身在此对战,自己单人一剑凭着肉眼去往阵中来探查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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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越是在阵中往来,越是觉得惊悚。
因为他在用肉眼分辨、经验分析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阵中最多就是之前的五百骑,甚至更少!
但为何这大阵有如此气势?那白雾、黑刀与伍惊风的狂风自己可是亲身经历的,做不得假!非只如此,这期间,他还遭遇到了尉迟融的袭击,竟也不容小觑!
找了数次,就在大约望见朝着自己冷笑的张行之际,忽然间,随着阵外一片呐喊,司马正心惊肉跳,陡然醒悟,晓得自己入阵许久不能建功,其实已经算是被困了,外面战场也已经被人所趁,于是赶紧转身连着身外化身一起顺着山势往正上方脱阵而去。
须臾脱困,果然见到黜龙军气势如虹,非但侵略关西军阵地如火,竟也趁机直扑东都军各处,一时间三家战线犬牙交错,尤其是一支打着“牛”字旗帜的精锐,居然尝试自山脚绕后,将整个东都军包裹其中。
司马正大怒,当即翻身而下。
却不料身后摆出真气大阵的踏白骑眼见如此,竟然转身去攻杀东都军中军腰腹,逼的司马正复又空中折返,只在阵外与大阵拍出的金爪、黑刀相对,竟凭借一人阻拦了整个真气大阵的前进,而黜龙军那支深入过度的兵马明显也意识到什么,赶紧后撤。
东都军与黜龙军打出了真火,白横秋却在更高处看的目眦欲裂,心惊难平。
原因很简单,黜龙军参战以后,关西军被两面夹击,固然死伤惨重,但仔细想想,只要能形成三家混战,而自己立定了上方,反而能够维持今日战事的相持局面,确保关西军不被彻底崩盘。
所以,他并没有过度忧虑战局。
但是现在,借着已经在开战初试出斤两的大宗师司马正为中介,他意识到了一个新的、对他而言更加致命的事实——张行很可能要晋升大宗师了!
这比什么都重要。
因为这意味着,长久以来,关西军与黜龙军之间最后一个理论上的战力缺口被补全了。
意味着关西军任何一点优势,哪怕是心理优势都不复存在……与之相对的,黜龙军长久以来表现出的人力、物力优势在这一轮南阳攻势中本就展现的淋漓尽致。
甚至更直接一点。
长久以来,大家讨论起关西和河北的时候总是说,关西比河北要强三分,但河北的黜龙帮整体上更年轻,而且有着多了足足三五年的强制筑基优势,所以河北后续的实力会更强。
这些话的意思,本意是要强调,关西一定要抓住这两三年的窗口期,夺取东都之类的,从而继续维持优势,继而再度完成大魏一统四海的伟业。
白横秋自己也是这一派论调的认可者和执行者。
但现在,半年而已,优势就没了?!
从开战时见到张行的白雾,到目前为止,白横秋终于心境纷乱起来……他甚至觉得,之前自己在河内和此地反复心惊肉跳,反复心血来潮,并不是什么别的地方会出来问题,而是一开始他就完全低估了黜龙帮的全方位优势,误以为自己可以采取攻势。
所以,只要一离开长安,一出兵作战就会使大英陷入总体性危机!
可这么一说的话,死了张世本算什么?这厮可是建议当场决战的!便是他是对的,自己和整个东都的那些老将军、老总管,就真有这个魄力当场决战?
当时当地,凭什么呀?
还有冲和的那个卦……难道说,东都被三番打破,却是张行入主吗?
“白横秋!”就在白皇帝陷入动摇之际,似乎是察觉到什么的张行忽然借着真气在下方大喊邀战,声音之大,覆盖了几乎半个山麓。“今日就在这伏牛山上,咱们二人一决生死,胜者当天下,败者归于山丘,岂不省的这山河之上反复赤红涂抹?”
白横秋闻言怒极,天上棋盘中蓄势待发的棋子纷纷横起,然后如流星,似飞虹,直接向那白雾打来。
然而,数年前对于黜龙帮而言几乎称得上是致命打击的棋子,此时却只是寻常的攻防往来,白雾中闪出龙翅,一一挡住攻击,非只如此,中间司马正来攻,也有黑刀、旋风与黑水迎上,这还不耽误真气大阵见缝插针,雾中时不时伸出龙爪,彷佛什么怪物一般攀山而上。
这一幕,直接促成了中军郑善叶部的崩溃,也让白横秋目眦欲裂,直接飞身而下,天上巨大的棋盘更是忽然如罗网一般拍下,似乎要将这个怪兽整个纳入网中。
下方张行不敢怠慢,一只龙首自白雾中腾起,准备将这罗网衔住。
然而,网兜即将落下接触龙首的时候,又有司马正的金甲巨人高高腾起,如劈山一般挥舞大刀紧随其后,既是砍向那巨大的龙首,又似要斩断罗网。
这一击终于奏效。
龙首当场一晃,然后如什么活物一般哀鸣一声,化为白雾消散,连带着下方整个大阵也都晃动松散起来,但棋盘所化罗网也随之被刀刃撕开。
紧接着,在三军紧张的瞩目之下,白雾终于散开,司马正见状,也将那金色巨人收起,白横秋也没有再着急凝结棋盘,三家军政首脑,一在空中,两在地上,全都显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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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横秋与司马正尚有风度,张行则显得有些狼狈,他正在揉脖子,但衣甲俱全,另一只手的弯刀都没撒开。另外两人看着他座下的黄骠马和显出身形的四百余号踏白骑,明显再度严肃起来。
“两位!”
随着踏白骑们的主动收缩,张行率先扬声开口,但到底没有大阵做底,不能如刚才那般让所有人听清楚了,只知道他在说话。“我还是那句话……就在此处了结又如何?何必让生灵涂炭?!咱们有这个修为,不就是因为天意人心地气相聚于己身,正该做这事!”
白横秋冷笑:“之前在河内,未见你这般说……如今证了大宗师,便迫不及待吗?”
“张三郎。”司马正也似笑非笑。“既如此,你且让你的踏白骑离开,就咱们三人……”
“那不行。”张行当场大笑起来,似乎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观想的是至尊,若无他们,便无我这个大宗师。”
白横秋面不改色,司马正则微微眯眼来问:“你既是至尊,如何来的白雾?”
“司马二郎,其实也不怪你。”张行望着对方幽幽一叹。“便是我今日也才确定,恰如观他人终究是观己,这观至尊则到底是观凡间人!我这个大宗师此时能为的,只是替阵中人做个帮扶,让强者更强,让勇者更勇,替奇经做个观想外显而已!”
说着,张行指了指身侧已经重新聚拢过来的踏白骑。
司马正目瞪口呆之余心中恍然——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观想至尊,最终落在人身上,所以,以张行为阵底的大阵,人力更众,修为更强!以至于阵中只有不到五百人,却显出了当日黜龙的八九百人之威!因为至尊之能,便是众人之能,至尊之威,便是众人之威!
至于那些白雾,也不是张行的观想,而是踏白骑们……是这四百踏白骑自家理所当然的念头,他们就觉得自己应该“踏白”……所以当张行摸到大宗师门槛后,就以阵底自然显化了他们的念头!
这还只是大宗师门槛上,便可增幅阵中人的力量,替阵中人做显化,那等他真的越过大宗师,是不是可以反过来集天下人之念,于本处显化呢?
所以,这就是至尊之途吗?
至尊能为至尊,实为苍生代行……天意既人心,至尊既凡人。
只是,若是这般来看,为何独独对自己不公?!
司马正一时心乱如麻。
也就是这个时候,白雾再起,引发了原本有些迟疑观望之态的黜龙军全军欢呼……白横秋不敢怠慢,也赶紧在天上重布棋盘,眼睛却忍不住在司马正与那白雾上打转,心中无力且无奈。
他如何不晓得,刚刚张行确系是受了两人合击,无法支撑大阵呢?所谓邀战、自陈道途,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而司马正也竟然真让这张三几句话给糊弄了过去,失神至此,以至于让对方缓了过来,重新起阵?!
当然,这位大英皇帝几乎是同时便意识到,这是三家对垒,便是司马正窥到张行不支,怕是也未必会继续与他白横秋合力的……但是,他还能指望什么更好的机会呢?!
这才是最让人无奈的!
下午过了大半,伏牛山上的战斗依然在进行,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已经结束。
这不是什么自我矛盾,而是说,三方肯定会继续流血、战斗,会付出人命的代价,但是想要更进一步,在今天彻底打垮其中一方或者两者,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
实际上,这一点在黜龙军参战而东都军还没有彻底冲垮关西军时就已经成了定局。
只是张行不甘心,又尝试了一次,结果确实证明了这一点而已。
当然,这一战一开始的战略预期就不是很明了,以至于三方其实都有一个偏保守的预期……黜龙军、关西军被动应战,司马正力求显威,只要此战不伤根本,似乎都可以称之为某种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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