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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喝了……”

“那可是坝里的水……”

“他真敢啊……”

杨老伯忽然往前走了两步,走到锅边,看着锅里剩下的面汤。

“给我也盛一碗。”他说。

陈青看向他:“杨老伯,您……”

“你书记敢喝,我老头子也敢!”老人声音发颤,“但我要是喝了没事,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您说。”

“以后这坝里的水,每个月都得抽检,结果贴到我们村口!”老人盯着他,“我们要亲眼看着!”

陈青重重点头:“好。我答应您。回头我就吩咐人去张贴。但以后,这里可不会再有这样的本不该存在的流水存在,请村民放心。”

邓明盛了碗面汤,递给老人。

老人接过,手有些抖。

邓明一咬牙,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杨旭默不作声的拿起碗,自己也盛了一碗。

刘勇、环保局的......直到把锅里的面水都舀完。

一个个都喝了个底朝天。

杨老伯原本还有些发抖的手,稳了,闭上眼,仰头,把汤灌了下去。

喝完了,他把碗一摔。

碎瓷片四溅。

“开闸!”老人喊,声音带着哭腔,“开闸!我信了!我信了还不行吗!”

人群静默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嘈杂的议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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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还在犹豫,但那股紧绷的、对抗的气氛,已经悄然瓦解。

这一切都被市电视台的记者拍得真切,一点也没有遗漏!

上午七点,陈青动手挖开了第一锄的坝上的土,挖掘机缓缓启动,挖斗下去,一个缺口打开,这沉积了许久的水从中缓缓流出。

顺着早就挖好的引流渠流向了金河的支流小溪。

混合着泥土,略有些浑浊,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陈青、杨老伯和五个村民代表站在岸边,看着水流远去。

县环保局的技术员在下游三个监测点实时传回数据。

“PH值6.9,正常。”

“溶解氧达标。”

“重金属未检出。”

每报出一个数据,杨老伯就点一下头。

两个小时过去,下游传回消息:鱼群正常,无异常死亡。

老人忽然蹲下身,捂着脸哭了。

哭声压抑,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陈青蹲在他身边,没说话,只是递过去一支烟。

老人接过,手抖得点不着火。

陈青帮他点上,老人狠狠吸了一口,烟雾呛得他咳嗽。

“陈书记,”他哑着嗓子,“我不是故意要闹……我那三亩鱼塘,是我儿子的。他在外面打工,把塘交给我管。要是鱼死了,我……我没脸见他。”

“我明白。”陈青说。

“你明白个屁。”老人又吸了口烟,眼泪混着烟雾,“你们当官的,哪知道我们老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以前也不知道。”陈青看着流淌的河水,“但现在,我想知道。”

老人扭头看他,看了很久。

“你跟他们不一样。”最后他说。

杨老伯的变化,也是在场所有村民的表现。

陈青一碗方便面就解决了纠纷,这换成任何人都不敢相信。

但事实就摆在面前。

市电视台说是请来做见证的,可场面实在太震撼了。

当天中午,市电视台的新闻就直接播放了出来。

据电视台说,新闻播放之后不到半小时,省台和国家电视台都来电索要素材。

电视台准备将全程的录像结合之前金禾县《金禾十二小时》的宣传片融合到一起,表示将制作专题报道。

当天下午,剪辑好的短片已在本地新媒体平台发布,点击量迅速破万。

放水的事解决了,陈青赶回县城,准备下午两点的协调会。

就为这突然出现的情况,也来不及仔细准备下午产业走廊会议的资料,只能交给县长李向前来准备。

就连中午的饭也只是简单的扒了几口。

应付完各种电话采访和预约,眼看时间要到了。

只好先把电话转到县委宣传部值班室。

金禾县争取到主导产业走廊的主导,会议自然是安排在金禾县召开。

当陈青走进会议室,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似乎为了表示尊重,石易县新任县委书记徐明、县长何斌亲自带队,县委常委和相关的局、办一把手来了一大半。

好在金禾县的会议室足够大,否则都会拥挤不堪。

“徐书记,实在不好意思!临时有一些事,都没来得及迎接你们。”

陈青先走向徐明,表示歉意。

“陈书记客气了。”徐明起身,笑容得体,“你可是大忙人,我们等一等也是应该的。”

握手,寒暄,落座。

对话却显得气氛客气而疏离。

的确是临时出状况,耽误了时间,陈青也没计较对方话里夹枪带棒的意思。

会议开始,陈青介绍了一下这次会议的目的主要是协调双方在产业走廊当中各自承担的责任。

话语简单,也没有明确各自的权责,之后就把发言交给了徐明,以示尊重。

徐明也没客气,先讲了十分钟场面话:高度重视产业走廊,全力支持协同发展,等等。

全是套话,陈青一脸平静的带着微笑听完。

徐明的发言结束,县长何斌就直接接过了话头,切入正题。

“陈书记,我们石易县的情况您也了解。王立东案刚过,我和徐书记又都是刚上任,干部队伍需要稳定,群众情绪需要安抚。这个时候推进产业互动,我们压力很大啊。”

陈青点头:“理解。”

“特别是就业问题。”何斌翻开笔记本,“环保产业园规划里说能创造两千个就业岗位,但现在连土地平整都还没完成。我们有些同志担心,这会不会又是……一张画出来的饼?”

话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白。

你们金禾县的稀土项目是实打实在建,我们石易县的产业园还停留在纸上。

万一最后重心全转移到金禾县,石易县岂不成了陪衬?

陈青正要开口,忽然有人说话了。

“何县长这话我不认同。”

所有人都看向说话的人——石易县常务副县长周红。

这位四十多岁的女干部坐得笔直,声音清晰:“陈书记在石易县工作期间,救灾款发放、金河堤坝调查,都是实打实为老百姓做事。他说要建的产业园,我相信他能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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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徐明和何斌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没想到,最先站出来支持陈青的,会是这位王立东时期没被重用的副县长。

更没想到的是,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表态。

交通局长:“陈书记当初协调旅游高速前期工作,确实是真心为石易县着想。”

农业局副局长:“救灾款那事,要不是陈书记坚持,不少农户根本拿不到钱。”

徐明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原以为,撤换了王立东的几个亲信后,剩下的干部应该会“明哲保身”,至少不会这么快表态。

但现实是,有些人,有些事,不是靠撤换就能抹去的。

陈青等他们说完,才开口。

“徐书记,何县长,各位同志。”他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产业走廊不是谁主导谁次要的问题,是两县共赢的问题。”

他翻开李向前准备的文件。

不过,这也就是做做样子给石易县的两位新任书记和县长看。

毕竟,准备任何文件也不可能准备何斌说出来的事。

但他就是要做做样子。

“石易县环保产业园,本来就是之前石易县领导班子成员一起努力规划出来,得到省委、省政府支持的项目。”

“徐明同志和何斌同志刚来,可能情况不熟悉,又没有前任的交接,有这个担心很正常。”

“产业园的土地平整其实早就完成了,只是因为王立东的原因,京华环境公司把重心暂时放在了金禾县的稀土深加工环保处理工程上了。”

“这个问题,我会后会和京华环境公司协调,徐书记和何县长可以放心。”

“三个月。”他说,“三个月内,入驻石易县环保产业园的企业,首批签署合同不少于五家企业。”

何斌追问道:“我知道陈书记之前是在石易县有过副书记、县长的任职,但这是企业行为,我个人觉得为了稳妥起见,在省县域经济发展的框架下,适当调整一下产业园的管理企业,才是正确的。”

“毕竟,我们不能等着京华环境公司来履行承诺,还是要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政府手里。”

何斌说话的同时,手掌还有力的伸出握紧。

陈青注意到,何斌说这话时,徐明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默认,也是试探。

他忽然明白:这两个新来的一把手,不是真的想换掉京华环境,而是在测试自己的底线和反应速度。

陈青淡淡一笑,石易县要是真这样做,京华环境可能第一个就撤出石易县了。

那时候才真的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但毕竟大家还没有真正的合作,他不好把话说得那么强硬。

况且这是石易县的事,金禾县不过是主导产业走廊,不是干涉石易县的产业发展。

“何县长的心情我能理解。石易县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我去之前就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离开之后又遇到一个只注重形象工程的一把手,耽误了太多时间。”

陈青稍微停顿了一下,“徐书记和何县长都刚来,石易县又毕竟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我看这样好不好——”

他的目光看向徐明。

徐明一句话没说,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青开口:“我再立个军令状:产业走廊为石易县创造不少于五百个就业岗位。”

“如果做不到呢?”何斌问。

“如果做不到,”陈青看着他,“我亲自向市委请求,调整产业走廊领导小组分工,石易县主导,金禾县配合。”

这话分量很重。

陈青还非常善意的补充道:“这样一来,两位也有时间熟悉一下石易县的状况,了解产业走廊合作的真正目的。”

徐明沉默片刻,点头:“好。有陈书记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会议继续,讨论具体细节。

但气氛已经悄然变化——从最初的观望和试探,转向了务实的推进。

毕竟,陈青先把金禾县的责任承担了起来。

在合作中率先承担责任的人,如果对方还找理由拖延、反驳和不配合,那就不是刚来不熟悉工作可以当借口的了。

会议持续的时间一直到晚上7点,徐明主动提出会议结束后再用工作餐,陈青也没反对。

等到会议结束,在金禾县行政中心的食堂吃完工作餐,送走石易县一行。

陈青特地和开会前没有握手的其余县委常委都一一握了手,简单的交流了两句。

看着几辆客车离开,邓明忍不住问:“书记,三个月五百个岗位,会不会太紧了?”

“紧。”陈青看着窗外飞逝的农田,“但不紧不行。石易县新班子在观望,省里在看着,柳市长也只给了三个月。我们没有退路。”

“可是招商……”

“招商的事,有钱春华和郑天明。”陈青说,“盛天集团和京华环境的号召力,比我们强。”

他顿了顿,“你记一下,回去马上开个会。三件事:第一,和京华环境对接技术培训方案;第二,联系省职业技术学院,谈合作办学;第三,联系一下石易县招商局,把石易县环保产业园的招商资料整理出来,下周我带去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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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省里?”

“找李花。”陈青说,“她现在是省发改委的人,有些资源,我们得用上。五家并不是我们的目标,而是要择优,也不能只考虑规模,还要考虑一下京华环境上游产业供应商,所以现在的难点不是多少数量,而是确定谁先。”

陈青提出五家,也是有道理的。

把基础打好就行了,算是自己先把担子压在金禾县,或者说是自己肩上。

但不可能帮石易县把一切都做好,一下子几十家企业入驻,不要说徐明和何斌,就算自己也会忙得不可开交。

晚上九点,金禾县会议室换了一波人继续开会。

金禾县县委领导班子成员、盛天集团副总钱春华、京华环境公司总经理郑天明,以及县教育局、人社局、招商局的负责人围坐一桌。

陈青把下午自己和石易县沟通之后的结果先说了出来。

郑天明先开口:“京华环境可以派五名专家驻县培训,为期半年。培训内容涵盖环保设备操作、水质监测、危废处理三个方向。”

钱春华接着说:“盛天集团捐赠两百万,设立‘环保技术人才培养基金’。资金使用由县里和京华环境共同监管,专款专用。”

教育局局长汇报:“和省职业技术学院谈过了,他们愿意开设‘稀土与环保技术专班’,首批招五十人,学制两年,毕业后定向推荐到产业走廊企业。”

陈青听完,看向人社局长:“培训期间的学员补贴,县里能出多少?”

“每人每月八百,最多支持半年。”

“不够。”陈青摇头,“加到一千二。另外,培训期间表现优秀的,直接签就业意向协议。”

“书记,这压力……”

“压力我扛。”陈青说,“人才是根本。现在舍不得投入,将来就要花十倍百倍的代价去弥补。”

他看向钱春华和郑天明:“两位老总,我还有个想法——从金禾和石易两县,选派二十名年轻干部,去对口企业跟班学习一个月。费用县里出一半,企业出一半。怎么样?”

郑天明和钱春华对视一眼。

“可以。”郑天明说,“我们参与过项目的企业,就近的省份有两家不错的先进理念,我还有些关系,可以安排。只是,这是去学习还是交流?”

“学习。石易县和金禾县的环保干部去就是为了学习,具体的环保工作可以不用多清楚,但理念和思想必须要跟上。”

“盛天也能协调。”钱春华点头。

“好。”陈青拍板,“那就这么定。邓明,你牵头成立工作专班,两天内拿出具体的详细方案。闻副书记和张部长对金禾县的人选进行筛查,政治合格是第一要素。不一定要环保局在职人员,可以从事业单位选拔。”

散会时,已是晚上十点。

陈青回到办公室,泡了杯浓茶,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手机震动,是李花的短信。

“听说你今天煮面验水了?”

陈青笑了笑,回复:“消息传得真快。”

“省里都知道了。”李花回,“今天我和严巡副省长通电话,他还特意提了一句,说‘有些干部的工作方法很接地气’。”

这话意味深长。

“你怎么看?”陈青问。

“是个好信号。”李花说,“但也意味着,更多人会盯着你。下周我要出趟差,走之前想见你一面。有些话,电话里说不方便。”

“什么时候?”

“周六下午。地点我发你。”

“好。”

放下手机,陈青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金禾县灯火阑珊,远处稀土工地的探照灯还亮着,像一双不眠的眼睛。

他想起了白天的面汤,想起了杨老伯的眼泪,想起了徐明那复杂的眼神。

路还很长。

但至少今天,他迈过了第一道坎。

窗外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那是工地夜班施工的声音。

为此,县里把这重点项目和工程的施工时间放宽,虽然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总体上附近的村民和居民还是理解的。

这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竟让人觉得有些踏实。

陈青端起桌面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水杯,一饮而尽。

微微皱眉,竟然是茶水。

苦,但提神。

手机跳出新的短信提醒,陈青查看手机,是严巡发来短信:“煮面验水,有胆色。但下次别这么冒险。”

“谢谢领导。别无选择。”陈青的回复非常的简单。

这也是严巡对他的要求,尽量务实,还有时间紧迫的无奈之举。

很快,严巡又发来消息:“下个月我上任后,产业走廊列入省级重点。做好准备。”

窗外,金禾县夜灯闪亮,似乎多了无数的小月亮。

陈青回复了严巡之后,给邓明发了个消息:“通知下去,明天开始,‘百日攻坚’倒计时。”

*****

周六午后,江南市香满庭别墅。

这还是陈青第一次在白天来到这个地方,以前都是晚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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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在别墅上的感觉依然显得有些冰冷,或许是现代建筑艺术不喜欢红色这样喜庆和深沉的关系,总是青、灰两色。

所以,即便是有明晃晃的玻璃,甚至各种色彩的鲜花,依然给人一种深宫冷院的感觉。

停车的时候,李花已经在落地玻璃窗后给他招手示意。

走进别墅,一身浅灰色丝质长裙,看上去休闲感十足。

李花领着他走到别墅后面的院子,巨大的阳光房里煮着一壶普洱,冒着袅袅热气。

尽管陈青平时不喝茶,但他其实并不反对喝茶。

那股香气就能知道茶叶价值不菲。

“随便坐吧!”

李花招呼着他坐下,但茶椅却不是什么高档红木,反而更像是时下年轻人的懒人沙发。

陈青脱了外套,扔到一边,也不客气坐了下去,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包裹之中,真的很放松。

头顶的阳光照下来,仿佛可以让人无限的窝在其中不想起身。

“真舒服!”陈青轻赞了一句。

李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金骏眉,提提神。”

陈青伸手接过,“不错。周末回别墅休息,只是周一早上又要赶到苏阳市,你这样来回奔波有点累啊!”

“所以,”李花扔过来一串钥匙,“你最少一个月要抽一天时间过来看看,让我这里不能没了人味。”

陈青迟疑了一下,放到旁边的衣服上。

“舍不得江南市?”

“只是懒得搬家。”

李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整个人也陷了进去。“再工作几年,找个机会病退了。”

“姐,那你当初干嘛答应去省发改委?”

“我也不想去。”李花看了陈青一眼,“只是,你这个人似乎越来越不安分了。”

陈青瞬间就明白李花的意思,她是真打算在省城给自己打探消息。

而这恰好就是他最薄弱的环节。

严巡毕竟是领导,很多事,他只能听着。

会不会告诉他,这不取决于他,而是严巡。

之前的严巡是什么样,不代表他不会改变。

“谢谢!”陈青放下茶杯,尽量让自己背部伸直一些。

“部委批文的事,我听说了。”李花似乎一点不在意,开口说道:“三天内专家组到位,一周批文下达——钱春华动用的是简老的关系吧?”

陈青点头:“生态环境部资源司司长,是简老的老部下。”

“简老虽然退了,但人脉还在。”李花抿了口茶,“但你要清楚,这次是特例,不可复制。下次再有事,部委不会这么给面子了。”

“我明白。”

“你不明白。”李花放下茶杯,“你在金禾县煮面验水的事,严巡省长在会上说是‘接地气’,但散会后有人私下议论,说这是‘作秀’‘不讲程序’。”

陈青皱眉:“那水确实达标……”

“达标和程序是两回事。”李花看着他,“你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对手的攻击,是很多人开始用放大镜看你。你煮面,他们说你不信科学信蛮力;你走部委快速通道,他们说你不守规矩走捷径。陈青,众口铄金。”

阳光房里安静了几秒,只有煮茶的水声。

“你今天叫我来,不只是为了提醒我这个吧?”陈青问。

李花从旁边拿过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过来。

“两样东西。”她说,“第一,省发改委刚收到的投诉举报——匿名,但内容很具体,说金禾县稀土项目‘未批先建’‘环评数据造假’。举报材料里连你们哪天打桩、哪天安装设备都写清楚了。”

陈青打开文件袋,快速浏览。

举报信打印得工工整整,附了七八张照片,都是工地夜间施工的场景。

“拍摄角度是从对面山上。”他指着照片,“有人长期蹲守。”

“对。”李花点头,“第二样东西更麻烦。”

她抽出另一份文件,是省环保厅的函件抄送件。

“石易县新班子以‘完善监管程序’为由,向省厅申请对产业走廊所有项目进行‘合规性复核’。理由很正当——王立东案暴露了审批漏洞,需要全面排查。”

陈青冷笑:“全面排查?重点是我的项目吧。”

“函件里点了十七个需要‘进一步澄清’的问题,十二个指向稀土项目。”李花顿了顿,“牵头复核的处长,是赵华在环保厅时的老部下。”

“明白了。”陈青把文件装回去,“这是要拖死我。”

“所以你需要做两件事。”李花竖起两根手指,“第一,把所有审批文件再理一遍,不能有任何瑕疵。第二,让石易县自己撤回申请。”

“撤回?徐明和何斌在几天前的会议上就被石易县的人打了脸,他们会愿意放弃立威的机会?”

“那就看你怎么做了。”李花意味深长,“我刚得到消息,石易县去年有个金河除险加固项目,验收报告和实际工程量对不上。市审计局本来要查,被王立东压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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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盯着金河不放啊!”陈青眉头皱了起来。

“材料在这里。”李花拍了拍文件袋,“怎么用,你决定。”

陈青看了材料,从现有的材料来看,对他价值并不是很大。

毕竟是王立东任职期间发生的事,徐明和何斌大可说不知道。

他们也没必要去核查前任出的问题,反而可以推给纪委审查和检察机关没有尽力做好工作。

看到陈青有些难以理解,李花平静的说道:“不要以为就只有谁有背景。石易县经不起折腾了,我们是因为石易县的贪腐去的,我们走了,王立东又不干净,从某种角度而言,市委、市政府也不允许折腾了。”

陈青眼睛一亮,忽然有些明白了。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周一一早,陈青刚到办公室,郑天明和钱春华就同时到了。

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省环保厅的函看到了?”郑天明开门见山。

“看到了。”陈青示意他们坐,“十七个问题,你们能答上来几个?”

“盛天的材料没问题,经得起核查。”钱春华脸色平静。

“属于京华环境的问题都能答。”郑天明从公文包里抽出厚厚一摞文件,“从立项到环评到施工许可,全部合规。但问题不在这里——他们如果真要挑刺,可以要求我们补充十七份说明,每份说明再引出一堆子问题。拖上三个月,项目工期就废了。”

钱春华接话:“盛天集团的律师团队分析过,这是典型的‘程序性阻击’。不直接否定项目,用繁琐程序耗尽你的时间和资源。”

陈青沉默片刻,看向郑天明:“如果部委层面出面协调呢?”

“难。”郑天明摇头,“部里可以特批,但不能干涉地方具体执行。省厅要走程序,部里也没办法。”

“那就换个思路。”陈青浅浅一笑,“石易县申请复核的理由是‘完善监管程序’,那我们就帮他们完善——用他们自己的项目来示范。”

“不外乎就是拖字决,项目县里是不会停的,正常施工。至于市里的态度,那就看领导想不想乱了。”

“大不了我陈青被撤职,这一次石易县和金禾县就彻底摆烂,而不是换什么谁来主导的问题了。”

他起身,从旁边的文件柜里,把李花给的那个文件袋放在桌上。

“石易县去年有个水库除险加固项目,验收报告显示使用了三千吨水泥。但我让人查了水泥厂的出库记录,实际只出了一千八百吨。剩下那一千二百吨的水泥款,进了谁的腰包?”

钱春华和郑天明对视一眼。

“你的意思是……”

“明天上午,我会把这份材料抄送给徐明和何斌。”陈青说,“同时附上一句话——如果石易县坚持‘全面复核’,我建议从他们自己的历史项目开始。毕竟,要完善监管,总得一碗水端平。”

郑天明想了一会儿,眉头展开,“高!陈书记你这招真是高!”

“也不是我想到的。乱,对于市领导而言不是好事。不是都讲格局吗,那咱就把格局放大。”

郑天明笑了:“这是要反将一军。”

“不止。”陈青说,“下午我会去石易县,当面和他们谈。三个月五百个岗位的承诺不变,但——”

“如果他们非要折腾程序,那我只能先‘配合’省厅的复核——等复核完了再推进项目。至于耽误的工期、损失的投资、错过的就业机会,领导班子成员之间矛盾,那就请石易县自己向市委、市政府解释。”

钱春华点头:“他们刚上任,最怕的就是班子成员不稳。这招能成。”

“但也要给他们台阶下。”陈青坐回座位,“我会提议:成立联合工作专班,两县各派三人,共同梳理产业走廊所有项目的审批流程。既‘完善了程序’,又不用惊动省厅。”

“徐明会同意?”

“他必须同意。”陈青说,“除非他想让石易县的水库问题曝光。闹得石易县鸡犬不宁!”

“行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钱春华站起身来,“陈大哥,如果有需要,我和郑总会全力支持。”

陈青点点头,转向郑天明,“环保产业园的事,你也抓抓紧,招商名额你也认真考虑一下。别怕周期短,好好的,我能让你做到退休!”

“哈哈,那就借陈书记吉言!退休的时候我一定大摆一桌!”

和最紧密的伙伴把一切都安排好,送走他们。

陈青又把县里相关部门的进度都仔细看了一遍,确认三个月的期限已经不是问题,这才独自开车前往石易县。

下午两点,石易县政府小会议室。

徐明和何斌的脸色比陈青预想的还要难看。

那份金河整修的材料就摊在会议桌中央,像一枚沉默的炸弹。

“陈书记,”徐明深吸一口气,“这份材料……从哪里来的?”

“来源不重要。”陈青平静地说,“重要的是,如果省厅真的启动全面复核,这个项目肯定会被翻出来。到时候,就不是程序问题,是腐败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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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斌的手在桌下握紧了。

他和徐明没什么可让陈青来核查的,来上任之前,领导的谈话,这些都是他们最大的底气。

可现在的状况,似乎陈青拦腰从中间插了一刀进来。

市委、市政府那边怎么交代?

现在看上去市领导对他们是支持的,可要是金河这个项目再度被曝光出来,不管是背锅还是真的涉事,县委领导班子肯定要有人被调整。

之前在金禾县会议室开会,他们俩都感觉到陈青在金禾县的震慑力依然还在。

要是这样一来,石易县的工作,是真的没办法开展了。

那他们在石易县就是失败的领导。

“我们申请复核,是为了规范工作……”他试图解释。

“我理解。”陈青打断他,“所以我带来了一个更好的方案。”

他推过去一份方案书。

“两县联合工作专班,一周内梳理完所有审批流程,形成标准化模板。既达到了规范目的,又不会影响项目进度。”陈青看着他们,“徐书记,何县长,这是双赢。”

徐明盯着那份方案,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专班由谁牵头?”

“轮值。”陈青说,“第一期金禾县牵头,第二期石易县牵头。所有结论共同签字,共同负责。”

“复核申请呢?”

“撤回。”陈青说,“理由可以是‘通过内部自查自纠已解决问题,无需占用上级行政资源’。”

何斌还想说什么,徐明抬手制止了。

“好。”他说,“就按陈书记的方案办。”

握手告别时,徐明的手很凉。

“陈书记,”他低声说,“你比我想的还要……”

“还要什么?”

“还要懂得怎么在规则里玩游戏。”

陈青笑了笑:“徐书记,我不是在玩游戏。我是在做事。事做好了,对大家都好!”

“而且,你们该有的都有了。”

说完,他收回手,正眼看着徐明和何斌,“我孤身一人,既是劣势,也是优势,因为我没有后顾之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两县的协调会上自己主动承担责任,依然不能让这些人安宁,那就大家都不安宁。

目前为止,他还没有任何能让他有所顾忌的牵挂。

唯一能让他牵挂的就是马慎儿,但谁敢真去动马慎儿,可以试试看马家如何应对。

傍晚返回金禾县的路上,陈青接到邓明的电话。

“书记,吴紫晗记者来了,在县委接待室。她说有重要东西要亲手交给您。”

陈青眉头一皱:“她状态怎么样?”

“看上去心事重重,脸色有些疲惫。”

“好,我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就到了。”

推开接待室的门时,吴紫晗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

她确实瘦了很多,脸颊凹陷,眼眶下有浓重的阴影。

但眼神却异常清亮,甚至有种决绝的光。

“陈,陈书记。”她站起身。

“坐。”陈青在她对面坐下,“你有事吗?”

“嗯。”吴紫晗下意识摸了摸腹部。

他们毕竟曾经是夫妻,这个小动作马上让陈青知道吴紫晗身体有恙。

“你腰上怎么了?”

“缝了十二针,死不了。”

沉默。

陈青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虽然已经提醒过吴紫晗,但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样恶劣的事件。

可回来趟这浑水,是她自己的选择。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陈青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感。

吴紫晗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银色U盘,推过来。

“赵华的录音材料,完整版。”

陈青只是看着,没接。

吴紫晗继续说,“这个是原始录音,六小时四十二分钟。里面有赵华和矿业老板谈条件的具体细节,包括怎么分配稀土配额,怎么通过海外账户洗钱,怎么打点关键环节的人。”

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手指在微微发抖。

“还有,”她补充,“录音里提到了一个名字——‘老领导’。赵华说,‘老领导那边已经打过招呼了,只要不出大事,都能压下去’。”

陈青心头一震。

“这个‘老领导’是谁?”

吴紫晗摇头:“查不到。但录音里赵华的语气,对这个‘老领导’极其敬畏。我猜测……可能是省里甚至更高层面的人物。”

陈青拿起U盘,金属外壳冰凉。

“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因为我不敢留着它了。”吴紫晗笑了,笑容惨淡,“上次那一刀,扎穿了我的胃。医生说我运气好,偏一厘米就扎到动脉。我不想试试下次还有没有这种运气。”

她看着陈青:“你是唯一一个,既有可能用这份材料做点什么,又不会用它来害我的人。”

“你可以交给周正良书记。”

“我交过了。”吴紫晗说,“但多一份备份,多一份保险。万一……万一有一天需要有人把真相说出来,至少你手里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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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青握紧U盘。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省台我待不下去了。”吴紫晗站起身,“台领导找我谈话,建议我‘病休一段时间’。我打算去南方,我有个同学在那边做自媒体,或许……换个方式继续做记者。”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

“陈青,”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如果有一天,这份材料能公开,请一定告诉我。我想亲眼看着那些人……付出代价。”

陈青点点头。

门轻轻关上。

陈青坐在沙发上,许久没动。

手里的U盘沉甸甸的,像一块烧红的炭。

从吴紫晗能拿出这些材料,就说明她其实已经深度参与到一些事里去了。

人的变化,有时候是有迹可循的。

吴紫晗本性不坏,却总是被亲情压制得性情完全不是她自己。

直到现在,陈青看不懂她,而她自己也未必看懂了自己。

南方,大概也不会有吴紫晗,否则,她想要置身事外也不太可能。

作为他曾经的妻子,他能做的或许只有简单的接下这个U盘,别的无能为力。

石易县、金禾县产业走廊的实施看似有惊无险的启动。

之前那些氏族企业的改造还很顺利,对于金禾县提出的要求,基本没有拒绝的。

这就是之前低价拿到氏族企业和土块换来的。

其他地方接收这些企业都有难度,金禾县提一些要求也是合情合理。

可这些风平浪静的另一个侧面,为了金禾县的稀土深加工产业,盛天集团刚成立的“盛天工业公司”和京华环境公司成立的“京华环境(金禾)公司”的建设工地,时不时的依然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力量在无形的干扰。

但凡是这两家企业背景稍微差一点,很可能早就已经和金禾县政府闹翻了。